第33章

    新學期開學第一天, 沒有什麽特別的事，開完班會，選完班委, 排好座位，孫志東喊了幾個同學搬書、發書，之後段長通過年?級廣播發表了一段又臭又長的講話?，講話?結束, 差不多就是放學的時間。

    晚上不用上晚自?習，走讀生各回各家，學校也不限制住校生的人身?自?由，只要在規定時間內回校即可。

    教室沒開門, 剛開學圖書館也?沒開館, 宿舍樓裏又很吵鬧，林粟不想白白浪費一晚上, 想?了想?，決定去市圖書館自?習。鼠呲

    周宛從?陽臺進來，見林粟往書包裏塞了兩本書，就問了句：“你要去哪兒？”

    “市圖書館。”

    周宛抽了張紙, 擦了擦手，問：“我和你一起去, 行嗎？”

    林粟自?然不會說不行。

    她們收拾了東西, 要走時正好碰上從?外頭回來的李樂音。

    李樂音問周宛：“去哪兒啊？”

    “林粟要去市圖書館, 我陪她一起去。”周宛說。

    李樂音瞥了眼林粟, 這回倒是沒有冷嘲熱諷，只是“嘁”了一聲。

    林粟沒理會, 直接出了門。

    九月是開學季，市裏的各個學校都開學了, 但圖書館裏的人不見少，館裏的閱讀室、自?習室甚至連盲文館都坐了許多人。一些人在看?書，一些人在備考，一些人在用圖書館的電腦查閱資料，還有些人在蹭電蹭網蹭空調。

    林粟和周宛上了二樓，找了個靠窗的位置，和人一起拼了桌。

    落座後，周宛從?書包裏拿出課本，還朝林粟笑了下，低聲說：“反正有時間，我也?稍微預習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圖書館裏的人都很自?覺，沒有人故意制造出噪音，室內偶有手機鈴聲響起，很快就被?按掉了。

    林粟預習完新課，擡起頭轉了轉脖子，她拿起桌上的水杯，擰開蓋要喝時，發現杯子裏沒水了。

    看?書看?得太入迷，水喝光了她都沒發覺。

    她拿上杯子起身?，問周宛：“我要去裝水，順便幫你也?裝一杯？”

    周宛早合上了課本，此時正在看?一本小說，聽到林粟的話?，她點了點頭，把自?己的水杯遞過去。

    林粟拿着兩個杯子，往圖書館的飲水間走。才至門口，就看?到了自?動販賣機前站着的一個颀長的、少年?的身?影。

    她愣了下，在他轉身?之際，躲到了一旁的書架背後，等人走後，才緩緩走出來。她說不清自?己為什麽要躲，就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，覺得還是不要碰上面為好。

    在飲水間裏裝了兩杯水回去，林粟把周宛的杯子放在她面前，再坐下後就換了個科目接着預習。

    九點過後，圖書館裏的人陸陸續續地收拾東西離開了，館內時不時響起椅子腳和地面的摩擦聲，窸窸窣窣的聲音也?此起彼伏。

    林粟把帶來的課本都預習了一遍，見時間差不多了，就擡頭問周宛：“回去嗎？”

    “再給我十分?鐘可以嗎？我就要看?完了。”周宛溫聲請求道。

    回校不急于一時，林粟點了頭，說：“好。”

    她把課本裝進書包裏，見周宛看?小說看?得入迷，就起身?往閱讀室走，打算随便翻兩本書，打發下時間。

    市圖書館二樓有個專門閱讀雜志報刊的閱讀室，林粟走進去掃了幾眼，拿起一本英語雜志翻了翻。

    她記得上學期英語老師說過，想?提高英語閱讀水平，平時可以買一些英語雜志，讀讀裏邊的文章，指不定考試的題目會從?裏面出。

    林粟之前去校門口對面的報亭問過，比較知名?的英語雜志價格都不低，每個月買的話?，又是一筆支出。學校圖書館倒是會訂購各種雜志，但耐不住學生多，熱門書籍和雜志全靠搶，她消息滞後，總是借不到。

    從?市圖書館借倒是個不錯的法?子。

    打定主?意，她挑了兩本英語雜志，下到一樓，到了前臺把書往臺上一放，詢問道：“請問一下，怎麽借書？”

    “辦張借閱卡就行。”工作人員說。

    “借閱卡怎麽辦？”

    工作人員耐心解答：“出示您的身?份證，然後按照借閱的書籍交納200-1000不等的押金。”

    林粟聽到要交納押金時，就萌生了退意。

    孫玉芬每個月給的生活費勉強夠用，雖然她還有幾百塊的助學金，但得留着以防不時之需，所?以就算是200的押金，她也?是要斟酌再三的。

    “您好，需要替您辦理嗎？”工作人員問。

    林粟搖了下頭，有些沮喪道：“我再考慮一下。”

    說話?的功夫，她邊上站了一個人，他把兩本書放在櫃臺上，往工作人員面前一推。

    林粟不經意瞄到一眼，最上面那本書的封面上寫着幾個大字——植物譜系學。不一會兒，她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只骨肉勻稱的手，那人把一張借閱卡放在了書上。

    “借書。”

    林粟聽到邊上人的聲音後，頭皮一緊，心頭莫名?一墜。

    她沒有轉頭去确認，也?無需确認，謝景聿的聲音辨識度太高了，他說話?時語氣裏帶着特有的疏離感，她很熟悉。

    林粟不打算打招呼，她擡手，想?将臺上的雜志拿回來，結果邊上人先她一步，将兩本雜志往前推了下。

    “一起借。”謝景聿說。

    林粟愣住。

    工作人員委婉地開了口：“這兩本雜志是這位小姑娘想?借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”謝景聿直截了當地說：“就是幫她借的。”

    他甚至都沒轉頭看?林粟一眼，話?卻說得很自?然。

    工組人員的目光忍不住在他們身?上轉了圈，眼神裏探究意味十足，其間還夾帶着一絲大人看?少年?少女的揶揄玩味，隐隐還有點“年?輕真好”的羨慕。

    林粟有些別扭，她轉過身?看?向謝景聿，問：“你想?看?這兩本雜志？”

    “不是你想?看?？”謝景聿這才轉過頭。

    林粟蹙眉，“我想?看?，可以自?己借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借閱卡嗎？”

    林粟緘默。

    謝景聿剛才聽到了林粟和工作人員的對話?，對她的沉默并不意外，因此說：“就當還你一個人情。”

    “什麽人情？”林粟莫名?。

    “草蜻蜓。”謝景聿輕咳了下，表情稍微不自?在。

    “那個啊……”林粟恍然，不以為意道：“我賣也?就賣一毛錢，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你的定價。”謝景聿表情微沉，不太高興似的。

    她的定價？這意思?是說，在他那裏，草蜻蜓的定價不止一毛錢？

    林粟看?着謝景聿，不确定自?己是不是理解對了他話?裏的意思?。

    他們說話?的功夫，工作人員已經把借書手續辦好了。

    謝景聿接過工作人員遞還的借閱卡，拿起兩本英語雜志，遞到林粟面前，見她猶豫着遲遲不接，微皺了下眉，說：“我不喜歡欠人人情。”

    林粟一聽，便知道他是真心不想?白拿她的東西，哪怕是一個并不值錢的草編，也?讓他有負擔。

    既然這樣?，她收就是了。

    林粟接過雜志，看?着謝景聿由衷道：“謝謝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謝景聿眸光微閃，別開眼。

    “林粟。”突然有人喊。

    林粟聽到周宛的聲音，心頭一緊，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。

    謝景聿餘光看?她一眼，沒說什麽，拿起自?己借的兩本書，裝進書包裏。

    周宛看?完了小說，沒在二樓沒找着林粟，下了樓，意外地在前臺那兒看?到她和謝景聿在說話?。

    她走近，先是對謝景聿淺淺一笑，打招呼道：“好巧，你也?在市圖書館啊，是來借書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謝景聿微微颔首。

    周宛又看?向林粟，好奇地問：“你們剛才……在說什麽？”

    林粟把兩本雜志抱在胸前，想?藏又無處可藏，她飛速地轉動腦子，正想?随便謅個理由，最好能掩蓋掉謝景聿幫她借雜志的事，卻不想?謝景聿先開口了。

    他對她說：“雜志看?完，你直接還了就行。”

    林粟傻了。

    謝景聿這麽說，不擺明了讓周宛多想?嗎？

    她沖謝景聿使了個眼色，但他好像沒看?懂，還反問她：“有問題？”

    林粟怎麽也?不會料到謝景聿這麽聰明的人，會在這種時候拎不清狀況。她看?了眼面露異色的周宛，只好硬着頭皮，對他點了下頭，應道：“沒有問題……我會及時還的。”

    謝景聿背上書包，和周宛客氣道別，最後看?了眼眉頭緊鎖，顯然是在進行頭腦風暴的林粟，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勾，轉身?潇潇灑灑地走了。

    他走後，周宛立刻問林粟：“謝景聿幫你借雜志？”

    謝景聿都親口說了，林粟沒法?否認，只得點頭承認。

    “為什麽？”周宛追問。

    林粟話?語含糊，“正巧碰上了，他看?我沒有借閱卡，就好心幫我借了。”

    謝景聿的高冷在年?級裏是出了名?的，他那樣?對無關緊要的人或事漠不關心的性格，會突然好心幫同?學借書？

    周宛不太相信，她盯着林粟，目光敏銳，卻笑着說：“謝景聿平時都不怎麽愛搭理人，他肯幫你借書，挺讓人意外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能是看?在同?班同?學的份上吧。”林粟四?兩撥千金。

    “這樣?啊。”周宛眨了下眼，玩笑似的說：“我還以為你們私底下關系不錯。”

    私底下有來往是事實，但關系不錯，純屬無稽之談。

    “我和他話?都沒講過幾句，就是普通同?學。”林粟鎮定地說。

    周宛覺得謝景聿幫林粟借書的行為很不尋常，但又着實想?不出他們之間能有什麽除卻同?學之外的關系，平時在學校裏，她也?沒見他們互動過。

    “是我多想?了。”周宛壓下疑惑，笑笑說：“謝景聿人還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林粟松了一口氣，忙不疊地點了下頭，附和道：“他人……是挺不錯。”

    至少今天，有那麽點人情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