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初礼没有立刻回答。
她看着孙雨薇那双微微闪烁的眼睛,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疑惑,她轻声反问道:“你为什么这么问?而且……你好像很紧张这个答案?”
孙雨薇的心猛地一跳,迅速移开目光,不敢再看黄初礼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。“我……我有什么好紧张的!”
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张声势:“我就是随口一问,毕竟当初是你把我哥甩了的。”
孙雨薇说着,就像是找到了完美的借口,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,语速也快了起来:“再说了,傅远泽那种人渣,自私自利,眼里只有自己,除了那张皮囊和有几个臭钱,哪点能跟我哥比?你当初要不是眼神有问题,就是有别的原因!”
这话说到最后,反而有点像是在为蒋津年鸣不平,指责黄初礼了。
黄初礼听着她这番强词夺理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深究她反常背后的原因,点了点头:“就算你说的对好了。”
她现在只想等蒋津年平安回来。
孙雨薇见黄初礼不再追问,暗自松了口气,赶紧转移话题,拿出手机,故作镇定地说:“行了行了,我不跟你说这些没用的了,我哥交代我的任务完成了,你快点给他回个电话报平安,免得他担心,我走了。”
她说完走回客厅,拿起自己的包,准备离开的时候,像是忽然想到,脚步顿了一下,然后猛地转过身,眼神飘忽地看着墙角,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:“那什么……黄初礼,以后要是傅远泽再敢欺负你,你……你就直接告诉我。”
黄初礼惊讶地看向她,眼底带有几分笑意,有意逗她:“怎么,你要帮我出头?”
孙雨薇的脸颊微微泛红,觉得说出这话让她极其难为情,但快速补充道:“谁要帮你,我只是为了我哥!他任务重,危险,不能老为你的事分心!听见没?找我!我反正闲得很!”
说完,她就不再看黄初礼,几乎是小跑着冲出了公寓门,“砰”地一声把门关上了。
公寓里安静下来。
秦愿眨了眨眼,从厨房出来,没忍住一声笑出来,对着门口方向扬了扬下巴:“哎呦,没看出来,你这小姑子,还挺可爱的嘛?嘴上不饶人,心里倒是挺护着你的。而且长得是真漂亮,那眉眼,那股傲娇劲儿,要不是你和蒋津年先结婚了,我看她对你来说,绝对是个大威胁。”
黄初礼她无奈地笑了笑,看向秦愿,带有几分娇嗔问道:“怎么?难道我长得不漂亮吗?”
“漂亮漂亮!我们家初礼最美了!”秦愿立刻笑着扑过来搂她,开玩笑地挠她痒痒:“简直是天仙下凡,把你家里那位老公迷得神魂颠倒,命都快不要了就往回跑!”
“你别乱说!”黄初礼和她闹作一团他暂时驱散了笼罩已久的阴霾和恐惧。
晚上的时候,秦愿就接到了靳言州的电话,让她陪着去个饭局。
她本来想推掉,放心不下黄初礼,但那边靳言州的语气不容拒绝,她只好精心打扮了一番,叮嘱黄初礼锁好门别给任何人开后,才了出门。
到了那家隐秘的高档餐厅包间,秦愿推开门,脸上的职业笑容在看到主位上那个男人的瞬间,彻底僵住了。
傅远泽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
还和靳言州在一起?
秦愿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要走。
“愿愿,过来。”靳言州低沉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命令意味。
秦愿脚步一顿,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转过身,脸上重新挂上得体却疏离的微笑,走到靳言州身边坐下。
她能感觉到傅远泽不动声色打量的目光。
这顿饭吃得她很是心不在焉。
傅远泽和靳言州聊着一些电影投资和商业项目,等到一顿饭结束后,傅远泽才放下酒杯,目光转向秦愿,直接切入了主题:“秦小姐,初礼,是在你那里吧?”
秦愿心里一紧,捏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。
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靳言州,但看着靳言州没有任何插话的意思,就知道躲不过去了,傅远泽既然能通过靳言州找到她,就肯定是确定了。
“是又怎么样?”秦愿抬起头,毫不畏惧地迎上傅远泽的目光:“傅总,初礼已经结婚了,她和她先生很恩爱,过得很好很幸福,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了。”
“幸福?”傅远泽冷笑一声:“你真的清楚她那位老公是干什么的?跟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丢命的人,这叫幸福?秦小姐,你是在骗我,还是在骗你自己?”
他的眼神偏执而笃定:“她只是一时赌气,她心里爱的人从来都是我,她和蒋津年结婚,不过是因为……”
傅远泽目光说到这里,停了几秒,才又轻扬了下眉,信誓旦旦道:“她现在只是在逃避,看不清自己的心。”
秦愿被他这番自恋到极致的言论气得差点笑出声:“傅总,你凭什么这么肯定?你是不是太自信了点?”
听到她的这句质问,傅远泽的脑海里浮现起在战区见到蒋津年时那双深邃的眼眸,的确在某些瞬间,像极了多年前某个时刻的自己……
他只是微微勾起唇角,带着一种掌握一切的傲慢:“我自然有我的依据,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,她最终一定会回到我身边。”
“你的依据就是你的自以为是和疯狂控制欲吗?”秦愿忍无可忍,语带嘲讽:“傅总,醒醒吧,初礼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围着你转的小女孩了,她选择了蒋津年,是因为蒋津年尊重她,爱护她,给了她你永远给不了的安全感和纯粹的爱,你做的那些事,只会把她推得更远!”
傅远泽看着她,微拧了下眉,默了片刻,忽然扯唇笑了下:“怪不得你们两个能做朋友,一样的天真。”
“你!”
秦愿不满想说什么,但在迎上靳言州那双警告的目光时,不得不忍下这份气。
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,对于这位金主,她不得不低头。
这顿饭局最终不欢而散。
回去的车上,气压低得可怕。
靳言州揉着眉心,语气带着一丝不满和警告:“愿愿,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话太冲了?远泽是我的朋友,也是重要的商业伙伴,你没必要为了你的那位朋友,把事情弄得这么僵。”
秦愿正憋着一肚子火,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,赌气地顶了回去:“你看不惯?那你也可以不用惯着我,反正靳总您佳人在侧,马上就要订婚了,何必还在意我一个小演员说什么,做什么?”
靳言州的脸色沉了下来,侧头看着秦愿紧绷的侧脸和微红的眼圈,车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沉声开口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:“那是两码事,总之,以后远泽和黄初礼的事情,你少掺和。”
“停车!”秦愿猛地喊道。
司机下意识地踩了刹车。
秦愿毫不犹豫地推开车门,头也不回地下了车,重重地摔上车门,挺直脊背走向夜色中。
靳言州看着她倔强决绝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烦躁地松了松领带,最终只是对司机冷冷地吩咐了一句:“开车。”
他没有让车去追。
也没有去哄的想法。
秦愿回到公寓时,低头深深呼了一口气,再次抬头时,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,仿佛刚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。
她打开门,却看到黄初礼正抱着手机,脸上带着一丝羞涩又甜蜜的笑容,与之前那个苍白脆弱的她判若两人。
秦愿压下心里的烦闷,强打起精神,换上调侃的语气走过去:“哟,这是跟谁聊天呢?笑得这么春心荡漾的?电话粥煲完了又开始信息传情了?”
黄初礼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带着掩不住的喜悦和期待,声音都轻快了几分:“愿愿,你回来啦!蒋津年说,他明天就能到京北!”
秦愿看着她开心的样子,心里也跟着愉悦不少,走过去搂住黄初礼的肩膀,真心实意地说:“那太好了,蒋津年总算要回来了,这下你总算能安心了。”
黄初礼弯了弯唇,靠在她怀里,脑海里想着蒋津年,温声说:“我真的很想他。”
秦愿垂目看着她眼底的笑意,又想到在饭局上傅远泽的话,眸底担忧的情绪微微波动……
运输机平稳地飞行在平流层,巨大的轰鸣声是舱内唯一的背景音。
蒋津年胸口缠绕的厚重绷带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艰难。
但只要想到黄初礼,他这份痛感就会随之消散不少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翻涌的情绪,侧过头,透过狭小的舷窗向外望去。
下方,城市轮廓在沉沉的夜幕中逐渐清晰,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,就说明他离她越来越近了。
汹涌的思念汇聚在他脑海里,让他只有一个想法念头,只想飞机再快一点,让他能立刻赶到她身边,确认她的安全,抹去她的不安。
想到这里,他就靠在机舱上,慢慢闭上了眼睛,调整着呼吸和状态。
与此同时,黄初礼从浴室出来,却丝毫没有困倦的意思。
她抱着膝盖坐在客厅沙发上,手机屏幕亮着,停留在和蒋津年的聊天页面上。
他说:【已经登机了,明天早上就到,等我。】
简短的一句话,她却反反复复看了不知道多少遍,每看一次,心跳就加快一分,嘴角就忍不住上扬一点。
之前的委屈无助,都在知道他在回来的路上后,渐渐被一种巨大的,近乎雀跃的期待所取代。
她甚至开始想象明天见到他时的场景,他会是什么样子?
也不知道他到底伤到底重不重……
秦愿也在这时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,递给她,看着她脸上那掩不住的的笑容,坐在她身边轻轻哼了声:“行了行了,别看了,眼睛都要长在手机上了,知道你家属明天就回来了,至于开心成这样吗?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,你有这么想过我吗?”
“当然有啊。”黄初礼接过牛奶,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脸颊微红:“我就是……就是很高兴嘛。”
她小口喝着牛奶,温热的液体带来熨帖的暖意。
秦愿看着她沉浸在幸福中的侧脸,又想起傅远泽的那番话,犹豫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,语气变得认真了些:“初礼,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?”
“以后?”黄初礼有些不解地看向她。
“嗯。”秦愿斟酌着用词:“就是……你和蒋津年以后的日子,他这工作太特殊了,这次是受伤回来,那下次呢?难道总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过着吗?聚少离多都是小事,关键是……太危险了。”
她想起晚上傅远泽那些虽然难听但却戳中某些现实的话,继续道:“我知道你爱他,支持他的事业,但过日子不能只靠爱情和信念,你有没有考虑过……等他这次回来,劝劝他?以他家的背景和他的能力,转业到地方,无论是进公安系统还是别的部门,前途都不会差,最重要的是安全,能常常陪着你,你们也好早点要个孩子,安稳下来。”
听着她的这番话,黄初礼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。
她捧着温热的牛奶杯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。
秦愿的话,她怎么可能没想过?
她当然渴望安稳,渴望朝夕相处的陪伴。
可是……
她想起在战区时,蒋津年穿着作战服,指挥时坚定的样子,和提起自己职业时的忠诚和担当,那是融进他骨血里的信念和热爱。
“愿愿。”黄初礼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丝迷茫: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,可是那是他的梦想,是他选择的路,我……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让他放弃。”
秦愿叹了口气,搂住她的肩膀:“我知道这很难,但初礼,生活是现实的,你这次差点被傅远泽……不就是因为他不在身边吗?以后要是再有类似的情况呢?或者……更坏的情况呢?你承受得了吗?”
黄初礼沉默了,只觉得此刻心乱如麻。
她现在心里就像是有一个天平,一边是对蒋津年安全的担忧和对安稳生活的渴望,另一边是对他理想的理解与尊重。
两种情绪在她心里激烈地拉扯着。
“等他回来再说吧。”她最终轻声说,带着一丝逃避:“先让他好好养伤。”
秦愿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,也不再逼她,点了点头:“嗯,先好好见面,总之,无论你做什么决定,我都支持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