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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红妆碎雪劫
    建炎二年的冬天格外冷,冬月里,陈柏陪着承瑾承风两姐弟回到织里祭拜冤死的亲人。

    这一年是亲人们去世的第三年。守完三年孝的承瑾终于可以与陈柏成婚了。

    他们在织里祭拜完,又马不停蹄地赶往汴京。

    腊月二十这天,汴京的雪落得绵密。桃花巷口的老梧桐枝桠上积着厚厚的雪,巷尾的绣坊里,已是一片灼人的红——这是承瑾与陈柏的婚宴现场,处处都浸着待嫁的暖意。

    堂屋正梁上悬着大红绸缎,两端垂着金箔剪的喜字,风一吹就轻轻晃,映得满室流光。八仙桌上摆着刚温好的女儿红,酒坛口封着红布,布角系着两朵并蒂莲绣帕,是承瑾前几日亲手绣的。

    靠墙的长案上,整整齐齐码着十二碟喜果,蜜饯、花生、桂圆,每碟都衬着红瓷盘,连筷子都裹着红绸。香吟正领着几个小绣娘挂灯笼,灯笼是苏州运来的绢面灯,罩子上绣着“囍”字,点上烛火后,暖黄的光透过绢面,把“囍”字映在雪地上,像撒了一地碎金。

    “姐姐,你看这喜帕挂得歪不歪?”香吟踩着板凳,手里举着块绣满鸳鸯的红帕,帕角垂着银线流苏。承瑾走过去,仰着头帮她调整位置,指尖触到流苏的银线,凉丝丝的,心里却暖得发慌。

    她今日穿了件藕荷色襦裙,领口滚着一圈白狐毛,是陈柏上月从北方捎来的,说怕她冬日里绣活冻手。想到陈柏,她嘴角就忍不住上扬——再过一个时辰,他就会穿着大红喜服,牵着她的手拜堂,往后的日子,就像这满室的红绸,暖融融的,再不会有颠沛流离。

    “念安呢?让她把新绣的喜袜拿来,妾身得给陈柏试试尺寸。”承瑾转身要找念安,却见念安抱着个木匣子跑进来,小脸冻得通红,匣子里是双绣着“平安”二字的红袜。“姐姐,陈大哥回来了!”念安的声音刚落,门外就传来熟悉的脚步声,承瑾抬头,正看见陈柏走进来。

    他穿着件簇新的大红锦袍,腰间系着玉带,发间束着同色玉簪,平日里沉稳的眉眼间,竟也染了几分笑意。见了承瑾,他快步走过来,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锦盒,打开是支银簪,簪头雕着并蒂莲,莲心嵌着颗小小的珍珠。

    “昨日从城西首饰铺挑的,想着给你插在发间。”陈柏的指尖带着寒气,却轻轻捏着她的发,把银簪小心插好。

    承瑾望着他眼底的温柔,鼻尖忽然有些发酸——自汴京沦陷后,她颠沛流离,是陈柏带着她重建绣坊,护着她和绣娘们,如今终于能安稳相守,怎么能不让人珍惜。

    “如果阿爹阿娘他们都活着,该有多好……”承瑾心里格外难受。

    “客人们该到了,我去门口迎迎。”陈柏替她理了理襦裙的衣角,转身往外走。承瑾站在原地,摸着发间的银簪,看着满室的红绸,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。香吟凑过来,小声说:“姐姐,你今日真美,陈大哥看你的眼神,都快化了。”

    承瑾笑着拍了拍她的手,正要说话,却听见巷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蹄声踩在雪地上,“哒哒”作响,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,与这喜庆的氛围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?”陈柏皱着眉,刚走到门口,就见一队禁军提着明黄灯笼冲了过来,灯笼上“御林军”三个字格外刺眼。为首的校尉穿着铠甲,手里举着一卷明黄圣旨,脸色冷得像门外的雪:“奉陛下旨意,陈柏通敌叛国,勾结金人,即刻押入天牢,抄查绣坊!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陈柏脸色骤变,上前一步:“我与金人势不两立,何来通敌之说?陛下定是听信了谗言!”校尉却不容他分辩,挥手示意禁军上前:“圣旨在此,岂容你狡辩!拿下!”

    禁军们蜂拥而上,铁链“哗啦”一声套在陈柏手腕上,冰冷的铁意瞬间蔓延。

    承瑾冲过去,死死抓住陈柏的胳膊,声音发颤:“你们放开他!他没做过!你们是不是弄错了!”校尉一把推开她,她踉跄着摔倒在地,发间的银簪“当啷”掉在地上,珍珠莲心磕在青石板上,碎成了两半。

    “姐姐!”香吟和念安冲过来扶她,承瑾却爬起来,再次扑向禁军,指甲几乎嵌进陈柏的锦袍里:“陈柏,你不能走!你们岂能凭白无故就来抓人!”

    陈柏看着她通红的眼眶,眼底满是痛惜,却只能温声说:“承瑾,别慌,我没做过的事,总会查清的。你好好待着,等我回来。”

    可禁军哪容他们多说,推着陈柏就往外走。陈柏回头望着她,脚步被禁军拖拽着,锦袍的衣角扫过雪地上的红烛,烛火被风一吹,灭了大半。承瑾追到巷口,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,疼得她眼泪直流。她看着陈柏的身影消失在巷尽头,铁链拖地的声响像重锤,一下下砸在她心上,把满室的暖意砸得粉碎。

    “姐姐,我们找岳将军!岳将军在前线,定能帮我们说话!”香吟扶着浑身发抖的承瑾,声音里满是哭腔。承瑾却摇了摇头——她知道,这是赵构的圣旨,岳将军远在颍昌抗金,远水救不了近火。昨夜她还听陈柏说,秦桧的人总在绣坊附近窥探,说绣坊联结南北客商,怕是藏着“异心”,如今想来,这“通敌”的罪名,早就为陈柏准备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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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绣坊里的客人也被惊动了,相州的汉子攥着拳头,要冲出去跟禁军理论,却被承瑾拦住:“别去,没用的。”她看着满地狼藉,红绸被扯落在雪地里,喜果撒了一地,刚温好的女儿红翻倒在桌上,酒液顺着桌角流下来,在雪地上晕开深色的痕。

    念安抱着那只碎了莲心的银簪,眼泪砸在木匣上,溅起细碎的声响。承瑾蹲下身,指尖抚过雪地里的红绸——那是今早香吟特意挑的上等蜀锦,此刻却沾满泥雪,像极了她骤然破碎的人生。她深吸一口气,雪气呛得肺腑生疼,却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:“把喜果收起来,酒坛封好,灯笼摘了。”

    香吟愣住了:“姐姐,这时候还……”

    “总要过日子。”承瑾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陈大哥说等他回来,我就得好好守着绣坊,守着你们,不能让他回来时,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她起身时,发间的白狐毛沾了雪,冻成硬硬的一团。走到堂屋,正梁上的红绸还在晃,只是没了烛火映照,那红竟显得有些刺目。她搬来凳子,亲手把红绸解下来,叠得整整齐齐放进木箱——这是她和陈柏挑了半个月的料子,原想着拜堂后,要裁成新衣,给绣坊里的小绣娘每人做件袄子。

    刚叠到第三层,院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,轻得像怕惊了什么。承瑾按住木箱,示意香吟去看,自己则摸向桌下的剪刀——汴京沦陷后,陈柏总说防人之心不可无,给她留了把磨得锋利的剪子。

    “是我,苏先生。”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。香吟打开门,进来个穿青布棉袍的老者,手里提着个食盒,袖口沾着墨渍,是常来绣坊托承瑾绣书册封面的苏文清,据说曾是太学的博士。

    苏文清看着满地狼藉,叹了口气,把食盒放在桌上:“听说了陈小哥的事,家里温了点粥,给你们送过来。”他瞥见承瑾手里的剪刀,又道,“别怕,我不是来催绣活的,是想跟你说句话。”

    承瑾放下剪刀,给老人倒了杯温水。苏文清喝了口,才缓缓道:“今早禁军抄家时,我在巷口看见秦府的人了。他们盯着绣坊不是一天两天,去年冬天陈小哥给岳将军的兵送过御寒的绣品,怕是早就被记在了账上。”

    “岳将军的兵?”承瑾猛地抬头——去年腊月,陈柏确实带了十几个绣娘,赶制了两百多双棉袜,说是给前线冻得脚烂的兵士。当时他只说托朋友转交,没提是岳将军的人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苏文清点头,声音压得更低,“如今朝中,谁不知道秦相公要跟金人议和,岳将军是他的眼中钉。陈小哥帮岳将军,在他们眼里,就是‘通敌’的铁证。”

    承瑾只觉得浑身发冷,指尖攥得发白。原来那“罪名”不是凭空来的,是陈柏的一片赤诚,成了别人害他的刀。

    “那……就没别的办法了吗?”香吟急得眼泪又要掉下来。

    苏文清沉吟片刻,从袖中摸出张纸条:“我有个学生在大理寺当差,能帮着递消息。你们要是能找到陈小哥没通敌的证据,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,“只是天牢守卫森严,想见陈小哥一面,难如登天。”

    承瑾接过纸条,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,忽然想起陈柏常说的话:“凡事只要肯等,总能等到亮堂的时候。”她把纸条叠好放进怀里,抬头时,眼底已没了之前的慌乱,只剩一种沉静的韧:“多谢苏先生。我这就去准备。”

    接下来的几日,承瑾几乎没合过眼。她翻遍了陈柏的书房,从账本到书信,一页页仔细看——陈柏往来的客商都有记录,每笔银钱的去向都写得清清楚楚,连给绣娘发的月钱都记得明明白白,哪里有半分“通敌”的痕迹。

    可没等她整理好证据,绣坊又出事了。这天清晨,几个官差扛着“查封”的木牌来,说绣坊是“逆臣产业”,要收归官府。承瑾拦在门口,把账本拍在桌上:“陈柏的案子还没审,凭什么封我的绣坊?”

    为首的官差冷笑一声,一脚踢翻桌子:“凭圣旨!你要是再拦着,连你也一起抓进大牢!”

    绣娘们吓得往后缩,承瑾却站在原地没动。她看着官差们开始搬绣架、扯绣线,看着自己和陈柏一点点重建起来的绣坊,被人肆意糟蹋,忽然想起汴京沦陷那年,她抱着母亲的灵牌,在战火里逃亡的日子——那时她以为再也见不到光了,是陈柏把她从雪堆里拉起来,说“以后有我”。

    如今,她不能让陈柏的心血,就这么没了。

    “你们敢动试试。”承瑾的声音不大,却让官差们停了手。她转身走进里屋,抱出个红漆匣子,打开来,里面是一叠叠的地契和文书——那是陈柏去年买下绣坊时,特意写在她名下的。“这绣坊是我的私产,跟陈柏无关。你们要封,可以,先把我的地契拿去验,看看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。”

    官差们愣住了,他们只接到命令要封“陈柏的产业”,没料到绣坊的地契在承瑾名下。为首的官差犹豫了片刻,恶狠狠地说:“你等着!我们这就去验!要是你敢骗我们,有你好果子吃!”说完,便带着人走了。

    官差走后,绣娘们都围过来,七嘴八舌地劝承瑾:“姐姐,要不我们先搬走吧?他们肯定还会来的。”

    承瑾摇了摇头,把地契放回匣子:“搬去哪里?我们靠绣活吃饭,离开这里,怎么活下去?再说,这是陈柏给我的地方,我不能走。”她看着满室狼藉,深吸一口气,“大家把东西收拾收拾,该做活的做活,别让外人看了笑话。”

    可日子并没有就此平静。官差虽没再来封坊,却断了绣坊的生路——往日来订绣品的客商,要么被秦府的人警告,要么怕惹上麻烦,再也没来过。绣娘们的月钱眼看就要发不出来,念安甚至偷偷把自己的银镯子当了,换了些米回来。

    承瑾知道后,把镯子赎了回来,还给念安:“你的镯子,妾身不能要。钱的事,妾身自己来想办法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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